鏡頭前後

台灣導演鄭有傑以新作《陽陽》拿下台北電影獎「評審團特別獎」，將女主角張榕容拱上「最佳女主角」后座。近日他在台北接受專訪時，暢談《陽陽》做為導演李安及李崗培育電影人材「推手計劃」首部作品，接受兩人「灌頂」指導歷程，張榕容片中床戲及黃健瑋四分鐘長鏡頭打戲幕後拍攝辛酸：「你要作品有生命力，就要拿命去換！」

鄭有傑曾以《一年之初》獲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入圍06年威尼斯影展國際影評人周項目，歷時兩年自編自導《陽陽》，細膩描寫台法混血少女「陽陽」複雜內心。他和攝影師包軒鳴（Jake Pollock）搭檔，以手持攝影方式呈現帶有晃動卻充滿真實感的影像風格，配合深刻描繪「陽陽」正值花樣年華，卻面臨血統認同、親情、感情及社會適應問題等多種情緒的故事架構，近期備受台灣電影圈關注。



對於成為「推手計劃」首部作品，鄭有傑透露：「其實是崗哥（李崗）找我的，他看過《一年之初》後找我合作，從他發行的電影你會發現其一致性，同時明白他是真心愛電影，不是單純為了賺錢。崗哥說他當導演時得自己籌錢、自己做發行，什麼都得自己來，推手計劃的出發點是為台灣電影未來著想，給新導演專心導戲及創作的環境，不要為其他事煩心。」

李安身為顧問，尊重導演的創作自由，但在大方向及重要時刻給予關鍵提醒，「李安導演對我說，『對電影要誠實』是最重要的，不要為了得獎而拍片，或為了賺錢，這樣很容易會忘記拍片最原始的初衷。」李安與李崗在籌拍之初皆看過劇本，給予鄭有傑極大空間創作，但李崗一句：「要做就做到底，不要半吊子。」他時時銘記在心，電影殺青後李安看片訝異拍攝水準高出預期，Focus Features行政總裁、《色，戒》監製詹姆斯夏慕斯（James Schamus）也好評：「極具原創精神！」

為何為張榕容在片中打造田徑選手的角色？鄭有傑說：「拍《一年之初》時看她在鏡頭前奔跑的模樣印象深刻，那種「死也要跑」的拼勁，加上她的努力及表現讓我有碰到人才的感覺，決定為她量身寫個劇本、好好地拍，讓這個人挑大樑。」相較一般電影導演在現場的權威式作風，他放出許多空間供演員及攝影師、工作人員參與意見，有如集體創作。「我對演員的演技不能說是教導，而是放手讓他們自己來，演員們也常自己加了一堆對白，外人在現場一定會疑問，到底誰才是導演？劇本我們做了大量修改，跟我當初寫的原創版本幾乎都不同了，包括每場戲的走位、台詞都不同，但奇妙的是，當整部片剪好時，呈現出來的感覺又與我原創的感覺一樣！」



片中張榕容和張睿家一場激情床戲，鏡位及構圖上兩人裸露程度不多，但情緒及聲音表情卻飽滿至爆發臨界點，對於沒導過床戲的鄭有傑及激情戲經驗稚嫩的張榕容都是高難度挑戰，鄭有傑透露：「我當時要求不用太露，但情緒上要來真的，排練時雖然演員都穿著衣服，但我還是要求清場，只留我，女性場記及攝影師，我還在紙上畫出姿勢指導他們，排練了一下午。正式拍攝時，我先將張榕容和張睿家各自帶開，我先把他們各自情緒弄到瀕臨瘋掉的狀態才上場，那時的我很殘酷，要做到那樣的真實感，我和演員都要做出某種程度的犠牲，現在要我再做第二次，想都不敢想。」

黃健瑋片中飾演張榕容經紀人，一場與張睿家在Pub長達四分鐘一鏡到底的打戲，鄭有傑原本只設計兩人拳腳互毆，但學過巴西柔術的黃健瑋跳出來成了武術指導，從設計動作到與攝影師溝通鏡位一手包，黃健瑋說：「這場打戲將兩個角色的情緒釋放出來，打起來的感覺像做愛！」鄭有傑則笑說：「健瑋一手包辦了那場打戲，指導了一切，你在場根本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導演，但也因為大家都有默契，跳過了不必要的客套，呈現出比預期更好的成果。」

女配角何思慧是鄭有傑導這部片的最大驚喜，「她現實生活中是真正的田徑選手，對於一個素人演員，第一次拍電影、第一次拍床戲，她竟能在做愛完後，一顆淚珠就這樣自然的從臉龐上滑落，我和攝影師都看傻了眼，讓攝影機的膠卷跑完，Jake還對我大喊：『你剛有沒有看到！』她有種魅力，平常讓人以為她沒什麼，其實內心藏了很多東西，我跟她聊過，那都是她本人過去情路上苦過的積累。我會用她演出最決定性的一點，是你看她平常沒什麼自信，怯生生的，但當她一站上田徑場，感覺全變了，她就是個女王，自信十足，跑起步來奔馳得就像飛起來一樣，看她跑步令人感到很享受。」

鄭有傑與《九降風》導演林書宇私交甚篤，林書宇因而擔任《陽陽》副導，甚至在鄭有傑老婆生產當天，代班當了一日導演，他說：「我很需要書宇這樣的導演，如果不是他，沒有彼此的熟悉度，沒人能勝任這部片的副導工作，那是種信賴的感覺，而且可能換作別人，面對工作團隊及演員天天在現場不停的『變』，大概早就不幹了。」

原文刊載於新浪網